西洋古典音樂是有情懷的有故事的,不只有故事還有畫面甚至有顏色光影與氣味,尤其是鋼琴曲。
鋼琴的聲音響亮,具有強大的穿透力與感染力,每一架鋼琴的音色都不同,極具特色且容易辨識。卜哥曾經到國家音樂廳為合唱樂團挑伴奏鋼琴,他帶著我也去聽一聽見識一下。
那裡的規矩極嚴,不准拍照不准錄音也不准錄影,接待的人說琴都調成443 ,我是聽不懂,卜哥懂就好,我只當自己是劉姥姥進大觀園。
寬敞如停車場的室內空間清涼無比,恆溫,控制濕度,每一格都停一架千萬級的百年名琴一字排開好壯觀,那裡有四架史坦威平台鋼琴真闊綽,轉角處一架貝森朵夫鋼琴,居然還有一架現代精品鋼琴:法奇奥里鋼琴(Fazioli)!最邊邊一角是一架YAMAHA。
史坦威鋼琴的聲音以甜美著稱,有宛如少婦的成熟溫婉;少女的清亮悠揚;女人的撫媚恬脆,其中有一架鋼琴的聲音真特別,我形容她是一位經歷過苦難的女孩,有著淺淺悲傷和涼意還帶著絲絲悠遠的溫柔,我很喜歡。
貝森朵夫聽起來就老成多了,可能是體態巨大的關係,很像胖胖的女中音在唱歌,渾厚悠遠底氣十足;那一架吸引他目光的法奇奥里的聲音則像個世家公子一樣穩穩當當,四平八穩音色清脆嘹亮,無憂無慮毫無雜質。至於YAMAHA鋼琴市面上很多,音色很有日本風,像極了聲優模仿孩童的天真感。
國家音樂廳的鋼琴各個身價非凡,除了千百萬的身價外,還有專人長時間的彈奏和定時調律。卜哥鋼琴彈得那麼好,就只能彈家裡那一架阿特拉斯ATLAS。他是無怨尤,他說鋼琴是自己自學的,家裡人不栽培也無名師指導,所以既無師門也不曾花過錢學琴,到老了能買得起一架琴玩,哪怕是二手琴也已經很滿足了,音樂曾經是他少年時的追求,終於在五十歲能得償所願,買一架屬於自己的鋼琴當玩具他真的很知足,這一架阿特拉斯ATLAS三號琴也陪伴了他十年了。
三十一年前剛認識卜哥時只知道他愛看書還愛看樂譜,他閱讀的方向與我大不相同,居然還有一疊樂譜與總譜,而他總是拿著譜指給我看這是小提琴、那是管樂器,這時候鋼琴要進來⋯⋯。五線譜上密密麻麻的符號、表情記號我都看不懂,終於有人比我還愛讀書,而且讀的還是怪書叫我驚奇不已,他住的地方可沒有鋼琴或樂器。他說年輕時的自己根本買不起樂器連樂譜都是家人不要的撿來的,直到現在他還保有一本五十幾年前他大姐初學鋼琴時的樂譜視若珍寶。
他第一次彈琴給我聽居然是彈「送葬」,蕭邦的作品!當時我正要離開,頓時回頭苦笑的說:阿~你也別那樣悲催呀,我去去就回,怎麼就送葬了捏?他大驚!他以為我不懂古典音樂。
我是不懂何為古典音樂,但是我會聽音樂,各種民謠、流行樂甚至歌劇,當然也聽交響樂鋼琴曲,只是不愛記那些樂曲之名,好聽的聲音誰不愛聽?
從此他彷彿找到知音人一樣,天天彈琴給我聽,他喜歡蕭邦的音樂,每天花七八個小時練習。我能描述他彈奏的蕭邦音樂,還編成故事說給他聽,他將蕭邦的練習曲逐一完成,還解釋每一首練習曲都在練手指,且每一首曲子所練習的重點都不同,手指的靈活度;手掌的張合與跨度;小指的強度還是專練無名指的力度;每一曲手腕與手指的張弛輕鬆皆不同,如何滾動、怎麼彈跳、何時爬音;上行、跳躍、大跨⋯⋯,他彈蕭邦圓舞曲作品64之1,我說這是一隻快樂的小狗,我最喜歡作品25第11號練習曲,前綴音節醞釀感十足,主題像極了秋風卷落葉,有動感的畫面,他大樂,說此曲俗名為「冬風」,他玩得不亦樂乎,幾乎忘了還在折磨他身心的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