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上個世紀末最後的十年,我離開台灣踏上新大陸,在那裡生活了十年,那個國度早就不新了,離開機場上高速公路,一路上都是破落的木造矮房子,灰溜溜的不起眼。是後來住久了才知道,這裡的居民階級分明,從住宅區就開始拉開階級。
湯姆是台灣人,娶了香港女子為妻,他為人幽默風趣,不時都有新鮮事發生,一有好事立刻會向全世界發布!例如新買的奧迪轎車裝了環繞音響,電線都是K金,可惜車子設計不太優秀,一個月有27天都在進廠維修中,只好再買一部轟達代步!
湯姆的母親再嫁到日本,他每隔兩年必去日本探望母親,與母親的丈夫和異父手足住上幾天,湯姆的父親則是台南望族子弟,年輕時讀的是淡江外語系,英文流利,結過六次婚姻,湯姆是他第二任妻子所生的長子。
湯姆說,他的大哥,也就是父親的元配所生長子一家人都與父親同住,湯姆婚後也陸續生了兩個女兒。至於其他兄弟,湯姆說,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有家族聚會時才會見面。
湯姆的父親當時的妻子只比他大不了幾歲,生了一個兒子,當時還在讀貴族高中,人長得帥氣極了,深獲父親寵愛。至於湯姆父親的第三任、第四任和第五任妻子都各有所出,每一任老婆都只生一個兒子,女兒不好算,若連續生兩個女兒就會離婚,拿筆錢再嫁或是繼續領贍養費,這是我在新大陸所見到最奇異的台灣人家庭!
我曾經問湯姆,這樣的家庭手足怎麼相處呢?湯姆說,阿就一樣啊!湯姆妻子蜜雪兒說得最好,她說見面保持微笑就好,不能發問,沒問題就不會引發爭執,又不常見面,遇到了態度像朋友一樣就好!
蜜雪兒來自香港,父母親早就離異,各自也又有了家庭,有了新的子女,她也是廣有同父異母和同母異父的手足的人,對待這種重組家庭的感覺很平常。
這種複雜的重組家庭對於當時的我而言無法理解,也無法想像,直到結交越來越多的朋友,以及他們的生活經驗告訴了我,重組家庭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如同呼吸一樣平常。
初到新大陸的是侯,人們曾警告我說,此地有三不問,一不能問別人年齡,二不能問對方婚姻和小孩,三不問人們每月的薪資多少。十多年來我奉行無誤,我只是觀察,從朋友的交往中、言談中去觀察,赫然發現!原來女性要從一而終、一子送終的基本願望,根本是神話一場了!
有一日,湯姆氣急敗壞的在眾人面前說,他大哥要分家!湯姆的大哥已經40歲了,高中畢業後還繼續住在家裡,娶妻生子也是,從不就業,可是現在他想搬出去,所以要求父親分家產!
湯姆如此氣急敗壞的原因也很現實,分家產?自己能分得幾多?況且他的大哥半生不勞作,一家子住在父親家裡養尊處優不事生產,又能開好車,如今以長子之姿要求分家,自己是第二任老婆的兒子,高中起就打工自活,結婚也靠自己,還有其他手足的狀況不同,老父的現任太太還這麼年輕,況且幼子得寵,讀的又是常春藤名校,自己能得到什麼?
朋友們七嘴八舌的為他獻計,我才聽出來,湯姆的父親剛買了一座山頭上的豪宅群,山頭上統共有八座豪華莊園,家族中的叔叔們、阿姨們各自擁有一戶,八座莊園自成一個國度,目前還空著一戶,大哥想要那一戶莊園,於是提議要分家!
湯姆的住宅也在同一地區,只是蓋在山下的低地,說穿了就是山谷地區比較不值錢,那一區的房子很貴,因為是白人區,所以不管山上還是山谷,稅都很高、水電費和保險也特別昂貴,湯姆只是在附近的中餐館打工,雖有小小股份卻還要端盤子當吧檯,妻子是全職的家庭主婦,一家四口雖然表看起來面風光,車庫裡三四輛豪華轎車,可是房子和車子都還在分期付款中,實在不是二世祖的人家。
這不禁讓人納悶,沒那麼大的頭幹嘛帶大帽子?湯姆說了,若非母親補帖,自己還能買在那一區居住,否則父親的家恐怕沒機會再踏入了,家族聚會時也不會被通知到場。
連父子手足都這樣現實?是什麼樣的家庭?這其中牽絲謬葛人、情世故姑且不說,是湯姆自己說,父親早已年老,百年後的遺產繼承第一順位是現任妻子,子女們沒份!這個六娘可不是好人,為人勢力極了,人前對人笑言和婉,孩子們說什麼都應好,可是轉身即忘,從不兌現承諾,且百般阻饒所有關於金錢的事,因為那會損害自利益,此次長子想要分家,想必家裡已經暗潮洶湧很久了!
蜜雪兒說的最好,無欲則剛!別爭,別搶,別說也別理會,更不能選邊站,家人見面了也當沒發生,且看後效。
從這個一家人的故事裡,我看見了長子的無賴和無能,次子的叛逆與小兒子的備受寵溺,這是重組家庭的狀態之一。中國人說,有了後娘就有後爹,果然。
據說湯姆的父親一直不喜歡他,因為他的母親離婚後很快就嫁到日本去了,其他的太太們都沒有如此,繼續領他的贍養費。雖然他年輕時繼承了龐大的家族財產,也曾經經營有方,可如今年老了,身旁雖有少妻陪伴,小兒子又會讀書人又帥氣很給面子,只是,縱使坐擁金山銀礦,豆子剝開吃也會山空的,此時長子要分家產,要比照自己當初繼承家產時的分法,自己焉能不肉痛?少妻焉能答應?
尤其那一片山頭莊園,八戶中有六戶分給了自己手足,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空下一戶也許可以賣個好價錢,長子若要了去,自己就沒有賺頭了,再則每個月支出的贍養費也很可觀,若是所有的兒子都比照辦理,自己的晚年恐怕不好了!
我稱讚蜜雪兒的做法,讚美她的智慧,蜜雪兒說,這哪裡是智慧?香港人都如此,別以為有錢人很大方,有錢人最小氣了,都是苛刻致富,花大錢買豪宅名車招搖,娶明星沾星光要的是活招牌,實際上吝嗇小氣極了,尤其只會對那些看得到拿不到好處顯大方,大哥要分家?六娘自有方法讓他分不到一分錢,大嫂也是明白人,分家後就要自力更生,壞處極多,到時候她會倒戈靠向六娘的,你看著吧!
事後果然如蜜雪兒所料一模一樣,分家的事無疾而終了,湯姆的大哥一家繼續住下去,一家人繼續領父親的零用錢過活,至於湯姆,因為沒在分家這件事上隨之起舞,老父親送了他一張為數可觀的支票,都被蜜雪兒拿去買了兩個LV的名牌皮包,蜜雪兒說正好輪流戴,去日本探望婆婆,婆婆說還要嘉獎她,再送她一隻古奇呢!